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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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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8

“買下這個鎮的土地?”

葉煙匪夷所思極了:“為什麽要買一個鎮子的土地???”

事情其實是這樣的。

第五小鎮是所謂的原住民保留地,混居著多個部落。他們來自於不同地域,使用不同的語言,有著不同的習俗,除了都被入侵者冠以“Indian”的名稱外,幾乎沒什麽相似處。

之所以他們會擠在一個西部的偏遠小鎮上,全是因為十七世紀頒布的那部臭名昭著的《土著遷移法案》,強制將密河東岸的部落們遷移至西部荒野。

有的部落不願離開祖地,於是全副武裝的軍隊親自來“勸說”,燒帳篷殺家畜,貼心送上天花病人用過的毯子,逼得他們不得不在冬季最寒冷時踏上西遷之路,用兩條腿,從東走到西。

那是灑滿了屍骨的死亡行軍,饑餓與疾病如影隨形,嬰幼兒和老人接連死去,接著是壯年男女。不斷有人倒斃路邊,而活著的人連眼淚都流不出來,誰也不知道下一個倒下的是不是自己。

那不止是一條血淚之路,活著的人每一步都踏在腐爛屍體上,慘死的魂靈在哀嚎,他們的葬儀在哪裏?接引的神靈在哪裏?埋葬著祖祖輩輩的土地在哪裏?

當他們終於精疲力盡地到達只有石頭與雜草的西部荒原時,部落剩下的人已不足半數,甚至更少。

也有部落不肯馴順,不肯老老實實地做一頭被拴住圈養的騾子,於是他們被視作“有威脅的野獸”,以所謂的正當理由,軍隊屠殺了他們,屠殺了他們全部,從戰士到婦孺,沒有人逃得過。

先進的火炮,充足的炮彈,火力覆蓋了聚居地,輕易撕爛了皮毛和毯子搭的破舊帳篷,也撕爛了饑寒交迫的瘦弱軀體。

有幸存者跌跌撞撞想要逃出這人間煉獄,有子彈從背後擊倒了他們,接著是軍刀,扯著長辮割下頭皮,那是榮耀的戰利品。

最後,沒有人幸存。

——諷刺的是,屠殺的導火線是食物匱乏的原住民們想要離開聚居點,去遠處狩獵點獵物來度過這個寒冷的冬天。

而原住民之所以食物匱乏,是因為附近的白人移民有組織地滅絕了作為原住民傳統食物來源的野牛。

——更諷刺的是,兇手們沒有被追究任何責任,反而作為英雄被授予榮譽勳章。

而他們之所以屠殺平民,原因之一是曾在一場戰役中被這個部落的原住民戰士正面擊潰。

如此卑鄙,又如此光明正大。

從此,東部的富饒土地變成了白人移民的樂土,海岸灘塗、平原密林間,再不見千百年生於斯長於斯的原住民們。

話說遠了。

當原住民們艱難地在陌生土地上摸索求生,一代又一代地重又紮根,逐漸將這片荒涼平原作為新的祖地時,有礦業公司在小鎮勘察發現儲量巨大的鐵礦。

——礦業公司想要這塊地。

礦業公司派來代表,要求小鎮上的原住民集體搬遷,並對這塊土地給了個不怎麽有誠意的買價。

鎮民們基本都是西遷的部落後代,祖上已經吃過一次大虧,沒理由再吃一次虧,當然是拒絕了礦業公司的要求。

但那可是儲量巨大的鐵礦啊,礦業公司的股價都要因為發布了新發現鐵礦的消息而大漲三個交易日,怎麽可能因為鎮民不同意就放棄這塊肥肉?

礦業公司有關系密切的議員,有大額進貢的政治獻金,有休戚與共的利益共同體,沒讓軍隊直接入駐“清掃”,已經是看在現代人權、國際影響以及網絡傳播的份上了,小鎮不能貪婪地要求更多。

更何況,礦業公司卓越的法律顧問和律師團們發現小鎮居民對土地的所有權是存在瑕疵的:十七世紀時部落酋長們決定以放棄密河以東土地為代價,換取第五小鎮土地及數萬美元的現金補償給部落,並與A國政府簽署了書面條約。

但之後A國政府頒布法令,不再承認原住民部落主權,並宣布實施土著人土地私有化,部落土地按一定畝數分配給族人後,剩下土地全部收歸國有。

按照這個規定,第五小鎮的鎮民們只對極小部分土地享有所有權,而其他部分都為國有土地,如何處置當然無須取得鎮民同意。

部落年邁的老人們拿出當初西遷前簽訂的條約,要求政府遵守條約。

可這百年前的條約真的能約束本朝的政府嗎?

小鎮內人心動蕩,西遷是原住民共同的傷痛記憶,每個家族都有絕望時刻。而如今,絕望再現。

“你真的覺得買下整座小鎮的土地就能解決問題嗎?”葉煙問道。

銀狼沒說話,顯然他也知道這是無稽之談。只要鐵礦還在這裏的一天,礦業公司就一天不會放棄強買土地。

他們總是被迫在自己的土地上流浪。

“所以,能好好談談你的要求嗎?我指的是,有可行性的那種。”

銀狼看了她一眼,將棕馬牽出馬廄,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說:“那就沒有什麽好談的了。”

話音未落,他輕夾馬腹,棕馬配合地小跑起來,揚蹄躍起,輕快地跨過矮門,朝遠處奔去。

葉煙:……餵餵餵,剛吃完飯就騎人家真的好嗎?而且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匹棕馬上沒有馬鞍也沒有馬鐙,他是怎麽騎的?!

院子只剩她一個人,葉煙緩緩轉頭看向馬廄內另一匹黑白相間的馬。

花馬擡頭看了她一眼,甩了甩尾巴,不屑地噴了個響鼻。

葉煙:……

好吧,就算給她一匹友善度滿值的乖馬,她也沒法速成無鞍式騎乘法。

葉煙繼續百無聊賴地蹲在院子裏拔草玩兒,等那個該死的銀狼騎夠馬回來,但願他可別因為炫技摔下馬來。

這時,有人從前院進來,看到後門開著,便走了過來。

葉煙已站了起來,來人是位上了年紀的原住民婦女,臉上皺紋橫生,梳著長長的發辮,耳朵上脖子上戴著小米珠綠松石鑲嵌的銀飾,有種大地般的包容氣質。

看到葉煙,她說道:“&*%¥#@#¥……”

葉煙:???

葉煙:“抱歉,我不是這裏的人。”

大概是看葉煙同為黃膚黑發,對方下意識把她當作本地人了,上來就直接用部落語言溝通。

在葉煙解釋清楚後,原住民阿姨抱歉地笑了笑,改為通用語言說道:“你是銀狼的朋友嗎?”

葉煙踟躕了一下,雖然銀狼對她的友善度還未超過陌生人,但她可是很願意和銀狼交朋友的,單方面的朋友怎麽不算朋友?

“大概是吧,我的意思是,至少我是把他看作朋友的。”

阿姨了然地笑了,邀請葉煙進屋,說道:“我是銀狼母親的妹妹,我了解他,他是個有些不太好相處的男孩,不是嗎?”

說著,阿姨對葉煙眨了眨眼睛。

葉煙心道阿姨您可太客氣了,他那哪是不太好相處,那是相當的難相處啊。

阿姨將燈都打開,房屋裏立刻就明亮多了。她又將窗戶推開,新鮮的空氣將屋內沈滯陳舊氣息一掃而空。

接著阿姨給葉煙端了杯本地特色飲品,帶著葉煙參觀房間內的照片和陳設。

她指著掛在墻上的一把木制長弓,說道:“這是很早之前的部落酋長用過的,它可以用來獵殺野牛和馬鹿。不過現在槍的威力更大,大家都更喜歡用槍。”

她又指著放在臺子上黑白相間的羽毛頭冠,露出些懷念神色:“這是鷹羽冠,屬於我的父親,他是一位真正的勇士。”

墻上的照片都是銀狼家族的先人。最早的一張照片拍攝於部落西遷前,頭插長羽的酋長威嚴而沈郁地註視著鏡頭,像是預知到部落將要遭遇的災難與不幸,而他卻無法阻止一切發生。

葉煙註意到有一張照片中的被拍攝者是穿著套裝禮帽的年輕女性,看起來有些格格不入,她好奇問這是誰。

阿姨表情覆雜:“這是銀狼的母親。”

銀狼獨自騎著馬,漫無目的地游蕩於荒野中,身後有人騎著摩托追了上來。

“銀狼,你不應當不參與部落集會,酋長們都在等你。”

對方使用的是部落語言,銀狼也使用同樣的語言回答了他:“沙丘鶴,再重覆一次,我不認為這樣的集會有什麽實際意義。”

兩條長腿上支著顆圓滾滾啤酒肚的沙丘鶴急切道:“可你也是我們部落的酋長啊!”

銀狼停下馬,冷冰冰道:“現在沒有部落,也沒有酋長。”

像是感覺到背上騎手的情緒,他的馬也焦躁不安地甩頭刨蹄子。

“怎麽會沒有部落?我們的習俗,我們的傳統,我們的語言,一切都實實在在的存在,我不理解你為什麽總是拒絕。”沙丘鶴抱怨道。

“銀狼,你不會真的相信白人的那一套吧?我知道你在白人社區待過幾年,但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摧毀我們的文化,你不應該相信他們。難道你要像你的母親一樣嗎?!”

“夠了!”銀狼喝道,他重重夾了一下馬腹,棕馬吃痛,四蹄狂奔,眨眼間就跑遠了。

“銀狼!銀狼!”沙丘鶴連連擰動摩托車油門,卻怎麽也追不上銀狼,眼見著他消失得越來越遠。

沙丘鶴後悔地一拍車把,他不該提起銀狼母親的。

銀狼縱馬狂奔,在無邊無際的荒野上跑了好一會兒,直到馬喘著粗氣慢下腳步,他拍了拍馬脖子,一人一馬慢慢踱步回了家。

銀狼下馬開門,將棕馬牽回馬廄。屋子裏亮著燈,大概是西爾科姨媽來了。

他推開後門,走到前廳,果然是西爾科姨媽,像往常一樣,她做了一大桌的美食來給他改善夥食。

有玉米餅,有烤鹿肉,還有藜麥沙拉、冷甜瓜湯,都是他愛吃的。

銀狼扯出一個笑臉,走上前去,準備和西爾科姨媽打個招呼。可他扭頭時卻發現餐桌旁還坐著另一個人。

銀狼疑惑:“你怎麽還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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